谢涵忙重重点头答应：“祖母放心，其实萱萱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本性很善良，深爱着父母兄长，这样的人，性子能坏到哪里去呢？”

闻得此言，乔老太太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些了，不禁念叨起谢涵方才说过的一句话：“幸运和遗憾人人都会有，这话很对。要说对萱萱的溺爱，我其实多少也有一份，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我还记得这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那小模样真可人疼！可是……不瞒你说，你那岳丈恐怕早不记得萱萱小时候什么模样了，他待别的子女都还好些，唯独萱萱……”她喉头一哽，又拿起帕子拭了一把泪，“那时我也不知原委，现在想来，原来这背后竟有那么多人挑唆着呢。说起来，父亲是她的遗憾，而你是她的幸运。”

谢涵忽然觉得，这世上好像没有本性恶劣的孩子，只有不善教养的父母。这话用在谢乔两家都适合，不过他不好开口这么说，只能心里这般想想罢了。

良久无言，乔老太太平复了心情，猝然欠了欠上身，哽咽地拜托道：“不要瞧不起她，更不要抛弃她。”

谢涵正惊慌失措，膝盖一弯才想下跪说担待不起，乔老太太却已是挺直了上身，用期待的目光死死看着他。

这一拜无论谢涵受不受，她都已经不留任何退路地拜了，这是她作为祖母，唯一能为乔萱做的了。

要说乔家对乔萱的亏欠，那都是乔大太太和秦姨娘欠下，是乔其廉需要去弥补的，可是最终站出来的却是最该被敬着、最不需要低下头来的乔老太太。

谢涵心中万千起伏，有不忍和心疼，自然也有对乔其廉的轻蔑，最终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给了乔老太太一个发自内心的承诺：“您放心吧，永远不会的。”

乔大太太杀人后自杀的事，带给乔府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乔芙在林行之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赶来送她最后一程，一声声娘啊娘地痛哭，直哭到乔萱的心里去。

十几年的母女情分一朝被戳穿，留下的只有伤却没有丝毫情意。可是乔萱还得日日跪在乔府，做一个女儿该做的一切。而她的亲娘呢，在同一片天空下，也正在悄悄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乔萱只能从传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辛姨娘已经入土为安了，后事虽简单但绝没有任何的怠慢，这是辛姨娘能有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乔萱原本哭干的眼，一瞬间又聚满了泪水。

她都不知道自己跪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眼泪又该是在祭奠谁的？

若说为乔大太太哭，可乔大太太在天有灵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乔萱了；若说是为辛姨娘哭的，可辛姨娘的尸首根本不在这里。

隐隐约约地，乔萱听见谁在喊不舒服，她笨拙地扭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四下里寻了一圈，只见乔芯已由婆子们搀着出去了。

谁还记得，或者说谁还会关心，乔大太太的五七，也是秦姨娘的五七呢？这种时候，乔其廉心眼再偏，乔老太太也不会允许他再如秦姨娘活着时那般恣意妄为了。

乔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悄悄跟着精神早已站到崩溃边缘的乔芯一道出去了。

乔芯一个闪身，便进了自己的屋里。

巧月仔细朝院里张望了一圈，确认没人跟上来才把门窗都给关上了，转身郑重劝道：“姑娘想着姨娘也是难免的，可是这等大事儿还是得回了老太太和大奶奶才好办吧？”

乔芯从床底下拿出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足有两腿宽，里边摆了许多秦姨娘平日里悄悄攒下来的首饰。若不是巧怜偷偷把这匣子拿来交给乔芯，她至今还不知道，原来秦姨娘替她筹划了这么多。

她摸着匣子上的牡丹花，晶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大嫂自然不会如何阻挠，就怕祖母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你悄悄地把首饰带出去当了，让法师好好给姨娘操办操办，来生托生个好人家……至少别再……”

门外的乔萱听见里头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免也是心头一酸。

谁不想让自己的亲娘体体面面地走，可是谁又能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呢？

巧月还在安慰着乔芯：“好了，姑娘，快别哭了。”

乔萱心里闷闷的，转头对着月牙低声感慨：“爹虽宠着秦姨娘母女，可月例银子只能按照规矩来，他左不过是贴补些布匹、首饰、药材，想来乔芯手上也没有太多现银。”

说罢，乔萱打了个手势，示意月牙往外走。

月牙却觉得有些不妥，忙搀着她担忧道：“少夫人，这……要是让人瞧出来是咱们府里的六姑娘在当首饰，这可叫人怎么说呢？”

乔萱被她一说，才想起来，确实不该让乔芯如此鲁莽，想了想才沉声道：“那你就找两个人在后头跟着，巧月一出手，便叫人赶紧把那些首饰赎出来，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月牙听罢，不由抱怨开了：“您都不知道六姑娘想当多少银子就这么着，虽说您的妆奁里也有不少银子，可人情客往的，您也不是单花着公中的钱，自己也是出了一部分的。加上先头六姑娘住到国公府的时候，她的吃用是您这边出的，后又有……又有辛姨娘的事儿，也花好几十两了。”

乔萱才刚替辛姨娘办过后事，一场法事能花几个钱，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何况她如今对自己手里拿着多少银子那是一清二楚的，便蹙眉反问道：“难道我已经快穷死了？”

月牙忙摇摇头，继续找着理由：“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拿得出来是一码事儿，可离收租还有一阵儿呢，这期间，您都不出门、不见客、不跟人来往了吗？”

“我在孝期呢，哪里能出去玩乐？”乔萱听她越说越离谱，眼神就变得有些严厉，俨然是不希望她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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