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两边一挣，爬到床边大哭：“娘，娘，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娘！”

一声声的痛苦，落在乔萱耳畔，倒让她觉得羡慕。

秦姨娘没了，乔芯还能哭一哭。辛姨娘没了，乔萱却只是恪守规矩地看了那么几眼，就连多落几滴眼泪，都怕过了头，让人笑话谢府的世子夫人居然是个疯子生的。

“我还是走吧。”乔萱转身，手捂着胸口，咽了一肚子的苦水下去，还是不小心呜咽出声。

月牙颇为不忍地上前说道：“少夫人，这是在您娘家呢，不忍着也是可以的。”

乔萱眼中含着泪，苦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又往正院那边去了。

“给五姑奶奶请安。”何嬷嬷一张脸早被吓得蜡黄，却还是跪在门口不肯让放人进去。

乔萱后退了一步，指着紧闭的门，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预备给人偿命还是怎么说？”

何嬷嬷一慌，淌着泪一连磕了好几个头：“五姑奶奶您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大太太再不好，也把你养育到了这么大，又给了你体面的身份……”

乔萱愤然上去踹了一脚，怒道：“你同我掰扯这些做什么？她是杀了人，难不成到了公堂之上，跟官老爷也这么说话？这些话，在官府里也行得通？”

何嬷嬷捂着吃痛的肚子爬起来，一把抱住了乔萱要往里走的腿，问道：“大太太的事儿闹出去，谁脸上也没有光啊，难道五姑爷就肯让人说他有个杀过人的岳母吗？”

“你起开，我要进去！”乔萱拼命想抽开自己的腿，“无论如何料理，终是得坐下来把事情说明白了才能想办法补救。那秦家的人确实是大腿还没咱们的脖子粗，可再如何也是一条人命！还有乔芯呢，你以为她还是那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小孩子吗？你去看看她那个样子，她可不会让秦姨娘白死的。你信不信，不讨个公道，她绝不会罢手的！”

一众人一会儿劝这个，一会儿劝那个，乔萱也好，何嬷嬷也好，却是都不肯退让的。

何嬷嬷哭求道：“大太太回来时，也是慌了神的，喊她都不应的，好容易说要睡一会儿，老奴也就任她去了。五姑奶奶如今，难道连这个也容不下了吗？”

乔萱不由冷笑出声：“怎么，杀了人还要先好吃好睡，再来想应对之策吗？你们不是很会为自己人着想吗，就不会想想，难道林姐夫在外头就好做人了吗，大哥出去又怎么跟人交际呢？”

何嬷嬷无可应答，慢慢地，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

乔萱终于挣开了腿，冲上石阶，上前一把推开房门，边走边埋怨道：“你做事之前能不能……”

映入眼帘的人，不是盛气凌人，不是沮丧懊恼，也不是疲惫慌张。

乔大太太靠在床边，身体僵直，脸上还有道道泪痕，衣袖被血染得鲜红。

月牙失控地惊叫出声：“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割腕了……”

乔萱趔趄两步，重重跪在了乔大太太跟前。

原来是这样，她果然是放得下乔芃和乔芙的，只要她和秦姨娘同归于尽了，又怎么会让她心爱的子女从此在人前难以抬头呢。

可是为何要如此决绝，已是做了祖母、外祖母的人，难道不能为了小辈放下过去吗？

乔萱低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终是忍不住把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痛苦都放声哭了出来。她是想错了乔大太太的，低估了她的恨与狠。

不多时，整个乔府入眼皆是肃穆。

乔老太太闻得乱成这样，已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乔大奶奶亦不知是心痛，还是顶不住这山崩地裂的压力，哭得死去活来，躺在屋里硬撑着精神听媳妇们回话。

乔其廉赶来内院的时候，众人皆换上了素服。

乔萱因辛姨娘过世在前，通身自是素淡，也就不用再换衣裳了。

“萱萱……”乔其廉欲言又止，拍了拍乔萱的肩膀，示意她避到一旁说话。

脸上的妆早就哭没了，乔萱苍白着脸，默默跟在身后，到了里屋僻静处，冷声问道：“爹方才进来，听着大家的哭声，看着大家的愁容，是作何感想的？”

乔其廉定定看了乔萱一阵，果然觉得那神韵有几分辛姨娘年轻时的影子，不由沉着声认错：“爹不对，爹不该一直留着那恶妇……连累你姨娘，还连累你。”

乔萱满脑子想的却是，满屋子的人，乔芃也在其中，可乔其廉却不过虚看了一眼就走开了。想到此，不由嘲讽道：“是不是只要不是我母亲生的孩子，您都会格外怜惜呢？”

乔其廉并未想到会有此一问，顿时无言以对。

“爹觉得什么是夫妻，什么是父亲，什么是子女呢？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至少在她疯癫之前，我相信她一直恪守着一个妻子的责任。你就厌恶她至此吗？”乔萱早已对他失望透顶，完全无法用一个女儿应该有的姿态来面对他，“你不喜欢就不要娶，又不止是你被耽误了，母亲也没得选择，她也是被误了一辈子的啊！”

“可是我……”乔其廉哑然，不知如何辩解。

话是有道理，可他放不下脸面去认错。在他的认知里，难道妻子不应该是三从四德，凡事以丈夫的心情为先吗？

乔萱从小到大，虽未得过父亲半点疼爱，可她对乔其廉却是时时事事都有所留心的，这沉默背后，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一看便知。

“还有什么可是，你的可是对如今的局面又有何用处呢？我十七年的人生可以重来吗，乔芯的污名可以洗去吗，辛姨娘、秦姨娘还能活过来吗，母亲的一生能被改写吗？”乔萱不由哽咽，情绪激动地直捶着自己发堵的心口，连声发泄道，“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纵使儿孙绕膝也依旧不懂什么叫长者典范？我们小辈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要跟着你们学道理的，而不是来教你们该如何做父母的！要是没有这点责任心就不要生孩子，不要带我们来这世上受苦！然后你现在做出这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又是给谁看呢？难道我就必须原谅你吗，你又何曾原谅过我，从小到大你听我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你见了我除了打骂和罚跪，还说过别的事情没有？就连你捧在手心里疼的乔芯又真过得好了吗，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以后要怎么办？祖母一病不起，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你对得起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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