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鸣丛一直没有开口, 一是因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反应过来。二是他也想听听秋香的主意。

认真说起来，白鸣丛固然舍不得秋香离开，但是从长远看, 自然是离开最好。

外头的日子虽然比不过白公馆，但可以做个自由民, 不像现在做丫头要听主子的话。

王淑芬今天过来说这样一个消息，未必是出于好心, 但白鸣丛也顾不得揣测王淑芬究竟怀着什么意图, 只是看向秋香，看她有什么回答。

秋香见众人的眼睛都看向自己, 眨了眨眼, 慢慢说道：“我是白家的丫头, 没有放出去前自然是听从夫人和老爷的安排。”

王淑芬听她这样说, 顿时放下心来。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 白家一向仁善，老爷夫人也都是宽和的主。只要你想回家, 他们肯定不会阻拦你。”

秋香点点头, 看向白鸣丛：“三少爷, 明日等我家里来了人, 我去见见他们, 好不好？”

她这意思就是想出去和家人团圆了。

王淑芬看着两人的神色, 秋香对白鸣丛态度恭敬, 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情愫。倒是白鸣丛, 似乎舍不得秋香离开，这令王淑芬更加警惕。

幸好她动作快，原本没想这么早将秋香打发走的，谁知出了这样的变故，只好花费些力气将人赶出白公馆。

王淑芬的动作很快，秋香要走的事情她早已在白夫人那里做了预备，白夫人对丫头的离开并没有什么话好说，只交代，既然秋香在白家做了这么久，念着那点情分，可以免了她的赎身钱，秋香自己的东西可以全部带走。

春香的消息挺灵通，当晚就知道了。用罢饭，大少奶奶那里暂时没事吩咐，春香立刻找到秋香这里，询问她出去的事情。

“这些日子你总是出去，我也没顾得问你。二少奶奶怎么会放你回三少爷院子里？听说你家来来了人，要接你出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春香一来就憋不住了，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说了出来。

秋香耐着性子等她说完，这才回答道：“你知道我为着什么出去？”

春香摇了摇头，她没有刻意打听这事，所以并不知道秋香出去做什么。

“是三少爷学校里排话剧，找了我做他们的女主角。二少奶奶知道了心里不乐意，她原来想将我要回去，却被三少爷拒绝了。”

秋香捡着重要的一一对春香说过，最后道：“我才到三少爷这里几天，家里就来人说要接我回去，你说怎么会这么凑巧？”

春香惊讶地看着她：“你是说，这事是二少奶奶办的？可怎么可能！”

春香站起来，在秋香的小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问她：“二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算看不过你，也不该刻意针对你，这不像主子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丫头不犯大错，没有哪个主子会揪着丫头不放，刻意跟个丫头过不去。

秋香脸上露出犹豫，在春香再三的催促中，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招手将春香叫过来，小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是因为三少爷。”

春香还是不明白：“这又关三少爷什么事？”

秋香冲她使了个眼色，欲言又止。

春香本就是聪明人，秋香虽没有明说，但是点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何还猜不到。

春香顿时受了惊吓一般，失声叫道：“这不可能！”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王淑芬和秋香过不去，竟是因为三少爷。

若说是因为二少爷，那还说得过去，毕竟二少爷是王淑芬的丈夫，妻子为着丈夫防范身边年轻漂亮的丫头，是无论如何都说得过去的。

可是为着小叔子和一个丫头过不去，这，这叫春香不能不多想。

春香惨白着一张脸看秋香：“这可怎么办？”

大宅子里龌龊事不少，春香也听说过，但怎么也没想到白公馆居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待春香回过神来，立即抓着秋香的手急切说道：“你赶紧走，不能留在这里了。”

既然王淑芬是为着三少爷为难秋香，秋香就不能留在白公馆，不然不是被王淑芬算计死，就是牵扯进这桩丑事里不能翻身。

王淑芬还好，还有个娘家做靠山，秋香却什么都没有。

“不过，你那家里人怕是也不安全，这可怎么办？”

秋香不能留在白公馆，可突然冒出来的家人也不可靠，谁知是不是受了王淑芬的指使找过来的。

一时间，春香愁的不行。

看春香着急的样子，秋香很是感动，拉着她的手道：“你别担心，我心里都清楚。白公馆是一定要离开的，至于我那家里人，他们若是没安好心，我自有法子离开，你不用担心。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为我担心，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着二少奶奶。好在你是大少奶奶的人，只要你一心跟着大少奶奶，哪怕将来白家倒了，你也有个着落。”

春香是她在白家最亲近的姐妹，秋香要离开了，有些话自然是不得不说的。

春香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回答道：“我自然是和大少奶奶一起的。咱们虽然要好，可二少奶奶也犯不着跟我过不去。再说了，白家怎么会倒！”

她这样说，秋香也没说别的，两人又说了些话这才散去。

大少奶奶这个人看着很柔顺，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就算丈夫在外头养了女人，也只在家里哭一哭，被劝着忍下了。

可一旦她忍到了极限，就会爆发出来。

与剧情中秋香的爆发不同，大少奶奶有个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所以她的改变更有底气，也更令人信服。

只要春香一直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将来两人离了婚，春香离开白家，有大少奶奶的照拂，日子不会难过的。

这一晚上，白鸣丛并没有来找秋香。

他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不时浮现秋香的笑脸。好奇怪，以前并不觉得秋香有多漂亮，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秋香的眉眼，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眉眼，在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比得上她。

白鸣丛想，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这段时间他只是纠结自己对秋香是什么意思，有时想到那一层，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是绝没有那种可能的。

便是他想，白伯贤他们也绝不会同意。

现在，秋香要走了，白鸣丛舍不得，又觉得走了好，走了就不再是白家的丫头，是个自由民了。到那时他再出点钱，帮秋香找一个学校读书，做一个女学生，她就可以完全的摆脱以前的生活了。

这样的念头在白鸣丛脑子里不停地转啊转，到最后，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第二天一早，白鸣丛精神抖擞地起了床，完全没有一整夜没睡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见到秋香手里端着水盆从厨房那里过来，忙招手叫她过去：“秋香。”

秋香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抽了干净的手巾搭在上面，柔声道：“三少爷怎么起的这样早？”

白鸣丛笑着看她，说道：“我心里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什么想法？”

秋香也笑着看他。

“既然你家里人来找你，要你从白公馆离开，照我的想法这是很好的。等你离开白公馆，我再想个法子送你去女中读书，以后考大学，你说好不好？”

秋香吃了一惊：“三少爷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白鸣丛的脸慢慢红起来：“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我总不能不回报你。我看你很喜欢那套女学生的衣服，想来你也想像人家一样读书考大学。等你也念了书，咱们就是同学了……我这样帮你，你愿不愿意？”

这算是十分委婉的告白了。

白鸣丛有些紧张，他怕秋香不同意。

这些日子相处，他知道秋香绝不是普通的丫头。她看似温顺，但其实很有想法。

有时候望着她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白鸣丛总是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看重他？

想到这种可能，白鸣丛更加紧张了。

秋香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眼见着白鸣丛的脸由红转白，这才轻轻开口：“三少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鸣丛急切地看着她：“我自然知道，所以才要问问你的想法。你……你不愿意？”

“可我是丫头啊。”

白鸣丛道：“你和我去过学校，也听过学校的演讲。时代已经变了，以往你在白公馆什么都听不到，可现在你听到也看到了。人人都在追求平等自由，为了平等自由的生活，许多人参与到奋勇抗争的行列中。我想，要不了多久，人人都能自由地走在街上，想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

他说到激动处，脸上泛出红晕来，眼睛里也闪着激动的光，彷佛自己已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世界。

“你看，只要拿出勇气来，不可能早晚也会变成可能。秋香，你有这个勇气吗？”

秋香看他少年意气，忍不住微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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