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他就顿悟了呢？”

听着少女略显尖锐的喊声，陈婵儿忽然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只看见陈墨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极其刻薄的光芒，就像是尘世间那些看不得丈夫与其他女 谈的善妒妇女。

这句话中没有杀意，但陈婵儿却是看见了比起杀意来更让她惊恐的东西出现在少女眸中，她忍不住微微握住了拳头，似乎是在挣扎，最后轻轻喟叹一声。

看着陈墨那张明亮的眼眸中的异样光芒，陈婵儿的眼神平静到了一个极致，略显老态的脸上因为无悲无喜所以显得很是肃穆威严，她清声说道：“他为什么不能顿悟？”

她的声音不尖锐，却很有穿透力，带着一丝丝讥嘲讽刺，有如一道力度深沉的符文刻入符纸那般，在陈墨的脑海里剧烈作响，令得犹在茫然中的少女忽然无措起来。

“他不能顿悟，难道你就能吗？墨儿，我发现你现在的心态很有问题。我承认你若是单论天赋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天才，体质也是最为顶尖的光明之体……”

“但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所以你的目光要放的足够长远。”

“即便玄天宗已经是世上第一大宗，秋师姐也确实是世界第一强者，但你不可置否在这世界的某些角落，也许就在一个无名小村庄的酒摊里，就藏着一个令师姐都棘手的人物。”

“你是宗门的圣女，数千玄天弟子无时无刻都为你的天资惊叹，很多长老也因此折服在你的修为和正少年的年龄之下，秋师姐有时也会为你而感到欣慰……”

“世上人大概都认为你是最为天才的人物，可以和你比较的就只有玄武宗的神子。”

“但你要知道的是，你终究有落败的一天，比如今天。”

“顿悟很考究天赋，但也很考究心性，既然你一生都活在胜利的荣耀之中，那么如果你没做好落败的准备，那你终有一天会停步不前，只是一朵温室的花朵。”

“林野的修为比你低，可年纪也比你低，所以他的天赋不比你差。”

“可他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在昨日还未出行时，他便以受伤之躯强势将一名筑基修士拖入地狱的深渊……要知道，他才只是一名凝气六层的修士啊！”

“他极其强大的战斗本能说明他经历过很多磨炼，而你没有。”

“所以他能顿悟，你不能。”

“因为你，终究只是长在玄天宗内的一朵花朵罢了，尽管你在向着外边绽放最美丽姿态，然而却是做到无法真正成长，而林野却是一株即便是冬季也在努力抽芽的柳树。”

一连串说完这么多话，陈婵儿看着还在怔愣的之中的少女，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后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要时刻保持一颗谦虚的心。”

陈墨的表情从怔愣变成了深思，眉心狠狠地蹙了起来，看上去真是犹怜，略一沉默后她抬起头看向了还在发呆中的林野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弟子明白了。”

也不知道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少女是如何想清这番话中的道理，所以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想清了，但陈婵儿明白当陈墨在思索后说出“我明白了”这三个字时，说明她接受了。

“你明白就好。”

陈婵儿看向身畔的那个少年，目光忽然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期待，略一沉默后说道：“传说顿悟之中的修士能看到心中最为厌恶的画面，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还有这件事？”

“是的，这是秋师姐对我说的。”

“那么师尊看到了什么？”

“师姐看到了无尽的鲜血与白骨，所以获得了极其强大的力量……也不知道林野是同样获得修为的增长，还是道法领悟的加深？如果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相信你也能。”

陈墨沉默，许久后说道：“小姨，我们为他护法吧，就当结个善缘。”

陈婵儿点了点头，背后长剑被她拔出剑鞘，锋锐剑尖有如切豆腐那般没入尘土，像是一块铁碑一般伫立在林野身畔，剑身上镌刻着的复杂纹路上光华缓散。

“用第二字的阵法。”

听着这话，陈墨忍不住微微蹙眉，但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就抽出了佩剑，抬手便斜斜插在了林野的另一侧，两把长剑映着天光交相反辉，在半空中构建了无数线条。

这些线条是囚笼，将周围的天地灵气在一瞬间之内尽数笼集，然后囚禁于此。

同时在线条成型之后，以林野为圆心的一小块地方，就盖上了一个半圆形的护罩，什么东西都无法再进入其中，即便是金丹大能修士的剑也不能。

除非将陈婵儿斩杀。

这是一个阵法，而阵眼便是陈婵儿本身，想破阵必先破去阵眼，所以如果要破开这个阵法就要交将陈婵儿斩杀，但这是一件困难到几近不可能的事情。

……

……

外面发生的事情林野并不知道，他依旧还在看着那一株弯腰青草，周围的声音变得越发的浅显起来，直至世界没有半点声音为止，而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清亮。

青草的颜色变得很是浅薄起来，然后消失。

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出现在他的眼帘里，就像是再一次发生那般，但这一次林野担当的却是旁观者的身份，他以平静的目光看着画面内的那个少年艰难的成长。

林野的面色平静，这时候的他是今生最冷静的他。

曾经答允的两件事情，他都没有做好，最起码现在还没有做好，但时间还很富裕，他看着当初那个与自己做交易的中年人，心里深处忽然升起一阵感伤。

在这个时候，林野忽然看清了许多事。

任秋山，其实就是宁家十三夫子的化身，而他出现的目的很简单：让自己走出被羞辱的困境，让自己能够进步得更加神速，让自己能够走入镇魔塔，然后让自己得到魔帝传承。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就连凌云宗……”

林野的唇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容，“都只是一个幻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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