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门口，马仁毅正坐在车里，两眼直直望向前方，显然正在陷入沉思当中。

“仁毅哥。”一个纤瘦身影走下警局台阶，弯腰敲敲他的窗户。

马仁毅惊醒过来，看着小婷转到另一边，然后坐到副驾驶位上。

“你挺快的。”马仁毅只嘟哝一句，也没急吼吼问什么，便发动了汽车。

上到车里，小婷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道：“吕警官就是问我，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马仁毅只“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太想打听这事。

昨天下午，小婷接到警局电话，约她尽快来警局一趟，配合调查钟安雯遭误杀之事。

小婷当时就拨了马仁毅的手机，“仁毅哥，警察好像要问我钟安雯的事，让我明天过去。”

马仁毅直接问她，“需要我送你吗？”

“嗯。”小婷立刻接受了马仁毅的好意，如今对她来说，马仁毅任何一点关怀，都是她倍加珍视的。

此时，车里变得很安静，马仁毅全神贯注地开着车，然而表情却颇为凝重。

小婷在心里想了好几遍措辞，方道：“我跟吕警官说了，当时钟安雯受伤，枪直接掉在地上，赵律师过去要抢那把枪，钟安雯马上就急了，扑到赵律师身上，两个人后来扭打到了一块，最后枪就响了。”

“知道了，”马仁毅看了一眼车外，“小婷，赵雪已经被警方传唤，我现在是她的代理人，不方便同你多说什么，但是这件案子的确很棘手，赵雪说过，造成钟安雯死亡的那一枪不是她开的，我必须要证实这一点。”

小婷垂下眼睑问，“仁毅哥，需要我做什么吗？”

马仁毅摇头，“不用，你只要讲出眼里看到的所有事实，这就够了，我相信赵雪的话，当时钟安雯倒下的时刻，枪并不在她手上。”

将小婷送到小区门口，马仁毅车都没有下，便直接走了。

小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往里走，还没两步，便看到婷妈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婷妈冲着小婷道：“你一大早去哪儿了？也不跟妈说一声，担心死了！”

“到外头散散步。”小婷支吾了过去。

很多事情，小婷并无意告诉婷妈，实在是这些年母女感情疏离，并且吴辉的事也让小婷对父母产生了芥蒂。

婷妈这时撇了撇嘴，“我刚看到马仁毅的车送你，你们俩是一块散步的？他对你难道……”

小婷眉头一皱，厌烦地道：“行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说罢，丢下婷妈，径自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婷妈不满小婷的冷淡，瞧着女儿的背影“哼”了一声。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赵太太，我就是小区外头，你现在出来了吗？”

小婷一回家就将自己关进卧室里，其间只接了马爸爸一个电话，别的时间都在蒙头大睡。

等保姆过来叫她吃午饭时，小婷才起身出来，却发现婷妈并不在家，不过小婷也懒得问，只默默一个人坐到饭桌前，一边淡而无味地吃着碗里的饭，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

如果没有出事的话，她此时应该已经身在美国，开始了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时时充满惶恐不安。

她的惶恐，来自于一个不敢对人说出口的秘密……

小婷一天比一天担心，如果秘密被人揭穿，对她一直关爱有加的马家父子会不会改变态度，而马仁毅是不是就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大门这时一响，婷妈走了进来，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

保姆正要为她盛饭，婷妈一摆手：“我在外头吃过了。”

小婷抬眼看了看婷妈，发现她眼睛有些发直，等婷妈靠近了一点，小婷立刻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婷妈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而且喝得还不少，小婷心里直叹气，任由婷妈直接躺到沙发上，没一会更鼾声如雷地睡了过去。

一个午觉醒来，小婷差点被坐在床边的婷妈给吓得坐起来。

“我是你妈，有什么好怕的？”婷妈笑着责怪道：“你可算醒过来了，我有话说。”

小婷坐直了一点，“你这是干嘛？”

“你猜今天谁请我吃的饭？”婷妈故作神秘地，随后又道：“算了，反正你肯定猜不出来。”

“同我没关系，”小婷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话头，“还有以后少喝酒，得了病还得花钱。”

小婷妈作势打了小婷一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贴心的死丫头！这么说吧，有人想给咱们送钱，你说是收，还是不收呢？”

小婷冷笑，“你真信天上会掉馅饼，别遇到骗子。”

“我真信！”婷妈拍手大笑，“人家可是看在你面上，死活要给咱们两百万，这回我们赵家发财啦！”

“凭什么？”

婷妈呵呵一乐，“我也没弄明白，不过那人的意思，说知道你要上什么庭作证，就想让你实话实说，把杀人犯绳之以法，人家爽快得很，只要你一点头，先给一百万，等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钱。”

小婷猛地嚷起来，“行了，你现在出去，我想休息！我警告你，别在外头给人耍了，我不帮你担这个事！”

马仁毅事务所里，此刻正在开会，大家会在一起，一起研究赵雪的案子。

“对方明显想让赵雪承担过失致人死亡的责任，”孙律师直摇头，“听说他们还向警方递交了有连云市知名人士签名的请愿书，就是想施压的意思，赵雪，你到底怎么把钟安雯的舅舅给得罪的。”

坐在马仁毅身边的赵雪无奈地摊摊手，“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人，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不依不饶。”

“这也不知在唱哪一出，要我说，根本就该为雪姐申请见义勇为奖励，她只身冒险去救人，回过头居然落个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我昨天还在批评吕轩呢，当时就该让狙击手把嫌犯一枪夺命，省得钟安雯这死鬼闹腾。”

阿华和小郑憋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马仁毅一挥手，“我们说正经的，赵雪没有开这一枪，但是当时现场环境昏暗，当时最关键的一幕，三名目击者都表示没有看清，并且之后在手枪上，的确发现了有赵雪的指纹。”

“难道就没办法证明雪姐的清白了，不对，就算真是雪姐开的枪，那也是为民除害！”关小葵高声地道。

“各位，怎么说呢，”赵雪叹了口气，“虽然打死钟安雯并不可耻，但这事的确并非我做的，我那时左肩已中枪，如果要拿枪，也只能用右手，但从尸检结果看，子弹打入了钟安雯左胸，弹痕是侧穿过去的，我如果要开枪，手必须外翻，但当时钟安雯和我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做不出这个动作。”

“在近身搏击之时，手掌外翻根本无法发力，更何况手里再拿把枪，如果我是钟安雯，早就把枪抢到手了。”小郑也表示赞同。

“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想起来，枪最后是落到了我的左侧，也就是小婷的脚边，这就意味着，如果是我右手开枪，必须在完事之后，多此一举地把枪扔到左边，”赵雪说到这，不由也觉得好笑，“显然我没有这么做，证词中也没有人提到了这一点。

法庭上，马仁毅提到了赵雪右手持枪的论据，他表示，这一点足以可以证明，赵雪在钟安雯之死上，不承担任何责任。

这一次钟安雯方的律师，正是马仁毅极熟悉的周振杰，按关小葵刚进法庭看到他时的调侃，周振杰与钟家渊源不浅，打完了活人官司，又来打死人的。

周振杰在庭上对马仁毅提出的论据不屑一顾，“单就对方代理人的方才说法，还无法洗清被告过失杀人的嫌疑，因为我方有现场证人，能证明钟安雯中弹之后，枪是落在被告人的右侧。”

当证人出现在法庭上，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小婷居然做了这件自诉案的原告方证人。

“赵小婷，当时钟安雯倒地之时，你有没有像辩方所说的那样，看到那把枪落在你脚边。”周振杰问。

小婷微低着头，似乎是在逃避附近某个人的视线，沉默很久后，她似乎才下定决心， “我没有看到枪，只记得当时，钟安雯企图抓住我的脚。”

“请给我明确答复，有没有枪落在你的脚边？”周振杰又重复了一次。

“没看见。”小婷这回答的干脆。

庭下一片哗然。

马仁毅这时走到小婷跟前问，“证人，你确定自己所说的，是亲眼所见。”

小婷似乎哆嗦了一下，不过依旧很肯定地道：“是，是我亲眼看到。”

法庭上似乎僵持起来，十分钟后法官宣布中间休庭。

回到辩护席上的马仁毅是一脸不可置信，而他的助手关小葵却毫无顾忌地拿眼瞪了一下已回到旁听席的小婷，冲着马仁毅道：“马律师，这女人在撒谎，雪姐既然说了枪在左侧，一定不会有错，你们家养了只白眼狼，雪姐做什么要救她，真傻！”

马仁毅摇摇头，虽然小婷的作证不利于赵雪，不过幸好他们还有更具说服力的新证据，吕轩请他在部队的哥哥帮忙，请了一位枪械专家过来，专门进行了现场检测，希望能让赵雪洗脱清白。

下半场开庭，一上来的，就是辩方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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