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手快，好似我身上连一块帕子都掏不出来似的。”乔萱撑着一个浅笑，接过帕子轻按了两下脸颊。

乔芷不由戳着她的额角，嗔怪道：“你呀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冷讥热嘲的。”

乔萱则自嘲道：“不这么着能怎么着？过过嘴瘾倒还觉得心里解气些，谁让你娘拿着这事儿到处说个没完了的。”

此言一出，各自想起娘家那两位不让人省心的太太，两人皆笑了起来。

接着，乔萱问起了祝丽娘的状况，又问乔芷这阵子还回不回乔府了，若回去，就托她给祝丽娘带些补身子的东西去。

最后，乔萱扭着手里的帕子，犹豫着试探了起来：“你看辛姨娘，我若是想帮帮她，你觉得……成吗？”

乔芷忙摆手阻拦道：“如果你想她日子好过些，最好先别动这些念头。你若给她撑腰，这会让大伯母直接发疯的。辛姨娘的生死到底是捏在她手里的，你又何苦逼她做出全无理智的事情来呢？”

听罢，乔萱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

是啊，要从乔大太太手里要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可是放着辛姨娘不管吗，好似又实在做不到。乔大太太这个人又不吃软的一套，直接来硬的吧，可乔萱对着乔大太太，心肠却始终硬不起来。

十七个年头了，乔大太太从头到尾都知道何时该抽身，何处无需用真情。但是乔萱从不知道这些，那些相处的点滴，都是真情实意的，哪有那么容易抹掉呢？

且说乔芯的婚事，谢涵硬着头皮去过一趟宁家，结果显而易见是不好的。

乔萱就将此事先搁下不提了，至于秦姨娘那边好话歹话说尽了也是无用，偏赖着乔萱要她等上一年半载之后再去提，说是兴许风头一过，人家就松口了。

乔芃两口子心里着急，总唠叨着只怕再等，年岁上去了，连个像样的读书人都选不到，只能将就山野莽夫了。

乔萱几乎每天都忍受这些意见不同的争执，然后日子便到了谢沛成亲的那一天。

一大早，招娣换了一身新衣裳来。丁点大的孩子却很爱漂亮，颇为得意地扭着自己的小身子，在爹娘跟前转了三圈还不肯停。待到乳娘拉住她时，小家伙已经站不直了，只觉得屋子都要转得飞起来了。

谢涵忍俊不禁地抱起招娣，细看了看她的袖口，说道：“招娣这身衣裳谁给做的？这绣娘的手艺还真是巧。”

乔萱抿着茶，也点头赞同道：“这几个月很是辛苦她们，我已经赏给绣娘银子了，还给针线房的人一桌席面。不单是招娣的衣裳做得好，你若是看见新娘子的家常衣裳，那才真是叫绝呢。”

谢涵诧异道：“你连新衣裳都赶着替三弟妹做了？”

“我不好直接问刘家平日都穿的什么料子，就让针线房看看府里有些什么料子，给她做了几件新衣裳。”乔萱一面解释着，一面给谢涵添了一杯茶，“也不是我瞧不上刘家的用度，只是一来新娘子理应喜庆些，二来认亲时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嘴碎的人也是只有多没有少的，穿戴好些总没错的。”

谢涵不免有些担忧，便提醒道：“你可别贸贸然地就把这些话说出来，也别挑太过华贵的料子，省得三弟妹多心。”

“我知道的！”乔萱睨着他嗔道，“别拿我当个傻子似的看待，我怎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呢！叫绣娘做的衣裳，料子都不是很名贵，讲究都在刺绣上，纹样也是时兴的，放在衣柜里定能引得三弟妹瞩目，但也不至于让她多想。”

“你怎么那么聪明呢？”谢涵笑着坐下，侧身去捏了捏乔萱的脸颊，却觉得手感比之从前大不相同了，明显清瘦了许多。心中暗自疼惜，脸上却不曾露出任何不妥来。

谁知坐在谢涵膝上的小招娣也有样学样，侧身一扑，小肉手搭在乔萱胳肢窝底下勾了两记，眼神也带着些轻佻，颇有谢涵的神韵在。

“要死了要死了……”乔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忙打开了谢涵的手，弯下腰，对着招娣佯装生气道，“只有爹爹可以这样，你不能做这种动作。就是对着娘亲也不行，叫人见了，还不得笑话你！你倒瞧瞧，大伙儿是不是都在笑你呢？”

小招娣先时还嬉皮笑脸地不信，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果见屋里人皆冲着她直笑。小丫头要面子得很，一掌拍在谢涵膝上，似乎在抗议他做了坏榜样。

谢涵故作吃痛地一叫唤，又把招娣转过来，认真赔起罪来：“是爹爹不好，爹爹没跟你说，这个不能学，下回咱们就知道了是不是？”

招娣噘着嘴点点头，然后又气鼓鼓地扭开头去又不理人了。

未闹多久，就有丫鬟来禀道：“世子爷、少夫人，时候差不多了，该去前头准备着了。”

谢沛身子不好，仪式自然简单。

新娘子刘氏被喜娘搀着，头上一顶大大的红盖头，不知为何，乔萱从她全程低着头的动作来看，猜想她并不开心。

虽说新媳妇带着些羞怯总不肯抬头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步伐是最难骗人的，若是喜欢这门亲事，步伐应当是笃定的，而不是飘忽绵软的。

回忆不禁又浮现出来，当初也是在这个地方，乔萱也是简单拜个堂就算礼成了。差一点，只差一点，也许要守一生寡的人就是乔萱，而不是这个刘氏。

宾客都起哄着说起了吉祥话，乔萱却红了眼眶，为了自己，也为刘氏。

女人的一生岔路那么多，却始终很难用自己的意志去选择要走哪一条，不过是全凭运气罢了。这一点上，乔萱很是庆幸，自己无才无德却在关键的大事上，被命运眷顾到了。

这一联想，乔大太太的面目便跃然在乔萱的脑海中，然后慢慢变得狰狞扭曲。

“又哭了？”谢涵拉了乔萱的衣袖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附耳道。

乔萱这才察觉失态，忙揩了一下眼角，勉强笑了笑，轻声回道：“别劝我，但也不用担心。我做不到真的没心没肺，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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