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敏捷地撑着手坐稳之后，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腔调，两手一拍大腿，胖乎乎的小莲藕交叠着抱在身前，嘴还翘得老高，好像很是嫌弃爹娘这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乔萱一瞧女儿这般眼神动作，老成得像个小老太太一般，想起一事来，笑道：“昨儿冰儿带着招娣在湖里乘船玩儿，几个小丫鬟使坏，故意要出那些婆子的丑，就在下船时故意引着婆子往泥地里走。当时那几个婆子一跌跤，就是这股表情，谁知她就学了去了。”

谢涵闻言也不禁大笑出声，随即敛了神情提醒道：“孩子也是一天大似一天了，乳娘到底只是喂养，却不会教养，还得挑几个稳重的嬷嬷跟着招娣才行。”

“嗯，说的正是呢。回头我问问赵嬷嬷，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乔萱应得爽快，关于招娣的教养，她是一刻都不敢放松的。

只是这话一说完，不禁想到自己从前在娘家是如何学坏、如何不成器的，心里又是猛然一沉，面上却还得继续嬉笑着，不敢露出忧色。

几乎同一时间，乔二太太得了些风声，跑来正院看笑话。

祝丽娘在后头拉着她，道：“娘，要不就算了吧……”

“有你什么事儿，又不叫你打头阵，不过拉你来瞧瞧你大伯母的心病。给你三分面子还拿乔了，居然敢指挥我做事！”乔二太太连飞了两个白眼过去，脚步不停，装出一副善意的样子，忧心地边走边道，“大嫂，大嫂没在里面吗？我可不是来捣乱的，实在是府里有些疯话编排得太过分了，我不得不找大嫂来说说。”

“二太太！”何嬷嬷忙出来阻挠，板着脸高声道，“大太太身上不爽利，在屋里休息呢，请您不要打扰。”

乔二太太嘴角一斜，叉着腰退后一步，冷眼看着何嬷嬷，心说还真是条忠犬啊，反应要不要这么敏捷。只是一个嬷嬷用这等口气跟主子说话，是否狐假虎威过了头呢？

祝丽娘怕惹出事端来，扯了扯乔二太太的衣袖，小声道：“娘，咱们回去吧。”

乔二太太扭过头去，愤然低声教训道：“叫你来是干什么的，难道是让你和稀泥来的？！你给我乖乖看着，我是怎么收拾她的就成了。”说着，她又转回去冷眼睨着何嬷嬷，命令道，“我可是过来说正经事儿的，大嫂是一府的当家主母，理应有这个觉悟。自己再怎么不舒服都好，可但凡涉及家族声誉，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出来主持一番呐！”

何嬷嬷仍是挺身站着，却没有再说话。她是有心要挡住乔二太太的攻势的，可是人家到底是主自己是仆，要以主仆身份对抗，何嬷嬷对乔二太太也是没奈何。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乔大奶奶忽然出现，扬声道：“婶娘有事儿，何不找我说？”

祝丽娘似见了救星那般忙忙上前求助：“大嫂，我们……”

何嬷嬷也不由松了一口气，看着乔大奶奶暗暗点头。

乔大奶奶则是悄悄对祝丽娘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她保持沉默才最妥当，否则回了屋乔二太太少不得又是一顿好家法。

祝丽娘会意，感激地抿嘴一笑，忙又走到乔二太太身后，佯装同仇敌忾的模样。

乔大奶奶这才朝乔二太太行了礼，满面堆笑道：“婶娘既说是关乎家族声誉的大事儿，我就少不得要听一听了。若是真那么严重，定当严惩那些胡乱传出流言的小人。”

乔二太太分毫不让，嘴上笑着，话里的意味却颇为瞧不上她：“侄儿媳你倒确实是伶俐人儿，不过你嘛，管管账目、人情往来这些个事儿还凑合。要是硬要逞能处理咱们这一辈人的事儿，怕是不自量力了。”

乔大奶奶丝毫不惧，仍是笑答：“婶娘与我说说又何妨，大家商议着，没准事情就峰回路转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若是一个臭皮匠嘛……”

“你说谁没能耐呢？”自打乔二太太做了婆母之后，日日对着祝丽娘，对大房的心结也是越来越深了，一句话没说话就能引得她双眉倒竖。

“我说我自个儿呀，我是臭皮匠，独木不成林！我年轻不知世故，不管做什么都得拉着婶娘一道商量才行。”乔大奶奶玩笑着就把话给遮掩过去了，信手拽着乔二太太就往外拉，“还是去我那儿说吧，我屋里有上好的茶叶，婶娘也来尝一尝吧。”

乔二太太偏是不从，手臂一挣，往回退了三步，讥诮道：“我说了，我要讲的可是大事儿，是只可与当家主母说的大事儿！难不成你觉得自己已然越过你婆母去了，可以替她拿大主意了？”

祝丽娘一听，心里颇为不安，怎么挑拨离间的招数都用上了？她上前一小步，想劝上一劝，轻声道：“娘，大嫂其实也是一番好意……”

谁知又是连个开头都没说完，就被乔二太太厉声喝止了：“闭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乔大奶奶一挑眉，眼神稍显锋利了些，笑容也跟着敛去了，冷声回道：“当家主母自然是我婆母。既是娘在当这个内院的家，那她就有权决定自己要听什么、不听什么，此刻是休息呢还是不休息，若是连这点主意都要被人驳，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我可是来说要紧事的！”乔二太太显然挡不住乔大奶奶的攻势，渐渐败下阵来，只得反复拿出鸡毛来吓唬人，可任凭她如何煞有介事，鸡毛也不可能变成令箭。

乔大奶奶微微颔首，使出致命一击：“您要说的话，是不是要事，那也得看主母是什么意思。有些事儿您觉得要翻天，可也许放在我娘眼里，四两拨千斤地也就过去了。”

“你……”乔二太太颤着手，愤然地直指乔大奶奶的鼻子，脚步却不停在向后挪。

祝丽娘倒是没注意脚下，只见得乔二太太的手指都要戳到乔大奶奶的鼻尖了，自觉状况不妙，上前阻拦道：“娘，大嫂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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