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品:《如果上帝知道》杂乱狼藉的客厅里,宋瑾瑜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冷冷道:“如果还有没搜完的,麻烦动作快一点,我还要整理屋子。”
徐毅鸿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她对峙,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义务告诉我们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他的资金来源,近一个月是否和你联系过——”
话没能说完,一个急电打来,是纪云飞。
“魏邵雄动手了。”
挂掉电话,徐毅鸿最后看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收队。”
毫无感情的闯进来,毫无感情的离开。好似那日看过的《沙家浜》戏目,新四军走了,忠义救 也走了,众人离场,只剩她一个人还在戏里。
十分钟弄乱的一切,她花了三个小时物归原处,只有保险柜太沉,她一个人抬不动,只能置放在客厅里。
收整好所有,她才把那本黑皮书捡起来,新约被翻开的那一页,提摩太后书标注着如下的话语。
「因为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
宋瑾瑜坐在空荡的餐桌前,吸一口气雾剂,望着冰箱出神许久。她起身打开冰箱门,里面还放着没喝完的半瓶威士忌。
她握着方块玻璃瓶,握得骨节发白,最后拧开了瓶盖,学着他的模样往口中灌,第一口就呛得她快流出眼泪。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终于将她唤醒,酒瓶跌落在地,她飞奔去客厅拿电话。
是一通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
她摁下绿键,放到耳边,电波的那一端有风的声音,有海的声音。
他用粤语说:“好挂住你。”
喉中尚存苦涩,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岛屿四面被无边的黑色海水包围,仿佛地球上仅存的人类文明,便是这颗搁浅在岸滩上的东方之珠。
高度下降五千英尺,维港上空无云,夜已深,整个城市浸染在霓虹中,跑马地是整片南洋最闪耀的祖母绿。
下飞机后,她突然头昏恶心,在洗手间吐空了胃,洗了把脸才出去。
航班到港,各色人种各路语言交错。出关口岸,她煞白着一张脸,站在队伍的末端。
出关后,宋瑾瑜在机场找了一间药店,结完账离店,一个身着米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
虽衣着闲适,但足以看出是精英阶层,手中的纸质咖啡杯证明他已等候多时。
她把东西塞进包里,“你是哪位?”
“我上次见到阿添,是两个月前在新加坡,那天他买了一只钻戒。”
庄明辉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上,“宋小姐,方不方便坐下谈一谈?”
宋瑾瑜握紧包柄,跟着他往前走。
庄明辉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看她脸色不佳,便只点了两杯柠檬水。
她坐下后,腹中仍在反酸,面前这位看起来并不像来者不善,但也不是好打发的。就算不是与她站在对立面,也总不会是来帮她的。她早已抛弃这些幻想。
“傅栖迟,1975年生,恰好在香港成立廉政公署前一年;到85年,中英签订香港问题意向书,社团认清局势,纷纷收敛,由以前的杀人放火转变成地下暗箱操作;而到了97年,香港黑帮便有如人间蒸发,一夜间没了踪迹。”
庄明辉用手指敲破玻璃杯中的水泡,唇角微笑,“你说,几十万人,怎么可能一夜间全数从良?不过是泼皮无赖穿西装,从明路转暗。”
“我看过香港电影,这些旧历史,不必普及。”
“我想问宋小姐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觉得傅云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走这条路?”
她捂着有些坠涨小腹,缄默不语。
“古时候皇帝要选定太子,通常会送他去民间历练,受些疾苦,如今的政党也是一样,攀到最高处的人往往都要从基层爬摸上来。傅家家大业大,要走下去,不只能靠明路,还要有一条暗路。这样才好监守自盗。”
庄明辉的话浅显易懂,她当下便明白了,却又好似不愿明白,兀自咬唇出愣。
“讲到底,这都是傅家的家务事。这场局里面,除了姓傅的,其他人都是小卒。和胜三十年前的烂账,是龙船装狗屎又臭又长,颠不起什么风浪。但有一样东西,威力媲美印度洋海啸。”
庄明辉喝一口水,冰冷的话,也能微笑着说出来。
“你可知道三姨太当年从傅家带走了一盒录影带?”
官匪勾结,杀人越货,挖地刨坟……全因那盒录影带。印度洋海啸无法淹没的香港,已临悬于金融海啸之下。只差这一卷录影带的重量,便要倾覆。
宋瑾瑜倏忽起身,指尖冰凉,“我不知道什么录影带……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
庄明辉淡淡道:“你跨海来见他,港岛六百万人,难道要一个一个找过去?”
她不信任何人,也不信这些故事。她没剩什么别的,只有孤军奋战的勇气。
“总会找到的。”
庄明辉站起来,“走吧,我知道他人在哪里。”
荃湾。海滨公园原为抬高地价,出售临海高档住宅而建,凌晨路灯下偶有夜跑者和遛狗的城市居民。
男人穿着深蓝色帽衫,牛仔裤,远看着除了身材高大,和其他本地居民没什么区别。
他拎着只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看袋子的形状,里面大约有听装啤酒。他低头拉上帽子,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没一会儿,就有身材窈窕的女人靠近。
两人也没有打招呼,如同早有约定,并肩往公寓楼走。
身影已消失在花坛后的门厅,庄明辉仍掐表盯着公寓楼,直到二十秒后,18层的楼道灯亮起,他才收回目光。
庄明辉陪她多坐了十分钟,没有人下楼。
“不上去?”
副驾上的宋瑾瑜神色平静,“见到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庄明辉惋惜道:“可惜忘记拍照,否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一心一意为傅家人做事,难道还会缺钱?”
“当然是不一样的。拍张相,跟傅林两家敲竹杠,做成一单生意就能衣食无忧,老婆买包不必看价签,儿子英美法德学校随便选。”
庄明辉倒是有心情开玩笑,“你现在上去抓奸,也能敲一笔好价钱。”
原来灯下黑真不是假,宋瑾瑜咬唇道:“现在是否能放我走?”
“香港是自由港,做什么都自由。你是读法律出身,我还戴着乌纱帽,怎敢给自己惹上非法禁锢的官司?”
庄明辉说话间,已松开车锁,是要放任她来去自如的意思。
宋瑾瑜拉开车门,迈出去的步子很快又收了回来。
“……是不是找到那卷录影带,你们就能放过他?”
庄明辉说:“天下太平,是皆大欢喜。”
宋瑾瑜问:“我要怎么信你?”
“从我口中说出来,你当然是不信的,只有听傅生亲口说了,才算作数。”
唯这句话的分量,方能让她重新系上安全带。
魏邵天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拉开一听啤酒,喝了一口,便开始咳嗽。
帽子摘下,才见他双唇干涸,面无血色,只有那双眸子还有神采。
是她从未见过的,和上一次见时相去甚远的模样。林晞语一时也愣了好久,好似这半年来在地窖中发酵腌制,开封那一瞬间的酸全数涌出。
她见不得他落魄,见不得他失势,见不得他不再孤傲自负,光彩照人。
年久失修的公寓,灯光昏暗,他站立的身躯仿佛在摇晃,抑或是她的眼泪在迷晃。
“只要你同我回去,跟爹地认错,跪下磕个头,所有摊子他都会搞定……其实爹地他不是不中意你,他常常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他只是需要时间来了解你。”
啤酒似还不够润喉,魏邵天哑声答:“我还真不是跪不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你看看自己,已这幅样子,如今满世界都在找你,出门就有伏兵……你阿爸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没必要拖更多人下水。”
看,这男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不要女人为他操一点心。只差连后事都自己打点好。
就是这一点,都足够女人痴迷一世。
林晞语眼睛红红,“我们好歹也做过夫妻,不算是别人。”
魏邵天望住她,问:“你不恨我?”
明明是他始乱终弃,利用少女一生一次的初恋,可他问了这一句,走到末路,仿佛有心从善。
“我从前说的都是气话,要真的见你横尸街头,我……我一辈子都无法好过。”
人有三样事情无法掩盖,咳嗽,贫穷,和爱情。
林晞语扯一下嘴角,伸手去抱他,她来的急,更不想惹人注目,穿的低调普通,甚至连妆也未画。浅淡的药水味入鼻,让她怀疑这个拥抱并不真实。
即便男人楞如石雕,再听到熟悉的心跳,她也同样悸动。
“或许你不知道,跟过你的人,不会再跟别人。”
这半年她回到家中,好似对一切都厌倦,更受够金镶玉裹,不再痴迷时尚奢品,不再整日扮靓社交。姐姐们在她床边絮叨,往后要嫁个怎样的男人,领她去见城中数一数二的名流……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才二十三岁,心境却好似历过千帆。
也许是遇到他时年纪还太小,不懂过招,只知道要一往情深,谁劝都不回头。又也许女人天生要爱的比男人痴缠。纵使男人心里根本不认是爱,女人也要投苦海,永不超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欠她一句对不起。可他天生这样坏,临死前还要伤人心。
“别傻了。我不爱你,也没爱过。你要任性,麻烦找别人陪你。”
魏邵天把人推开,仰头喝掉剩下的半罐啤酒,“如果你真有心帮我,就多联络几家媒体来观礼。”
是,只因为他不爱她,所以她说什么都无益。他永远是故事里的坏男人,她是那个被伤透心的好女孩,而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让浪子回头。
“阿添,我知道你不喜欢输,世上没有人喜欢输……但有时,妥协不一定是失败,也可以是一种胜利。”
他送她到门口,眸光深重,少见的真心,“acqueline,你今后会遇到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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