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他自己生存？自己？前面二十几年，他都不算真的生存过，他不过只是你的工具而已，你杀人报仇的工具。除了杀人冷血无情，你还教给他什么？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工具一样培养，我还真是开了眼界了，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说他应该感激你。我呸！”顾研心一口气激烈的说道，“他算什么生存，他活着也不过是替你而活，我没有见过你这么自私母亲，强加自己的仇恨在儿子身上，那态度，恨不得毁了儿子的一生。”

“啪”，萧红衣一个结实的耳光抽打在顾研心的脸上，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算是谁？我养育儿子的方式，论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是，原本是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可是我爱萧离，萧离承受的痛苦我看在眼里，我不说不快，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就要把我所看到的说出来，我就要让你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你根本没有资格自称母亲。”顾研心大声说道，脸颊火辣辣的痛着，嘴角似乎有鲜血溢出来，不过她都可以忽略不计，此时，脑门像是有一股血液涌上去了一样，“哼，怎么，你这样做了几十年，你还不敢让别人说了？真是没种。”

“你……你敢再说，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萧红衣几乎算是极其败坏的说道。

“随便你，你要杀就杀，我该说的，我就算临死前一秒，我还是会继续说下去。”顾研心的语气更快了，连珠炮似地，她真怕，真怕说不完，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活命的策略，而是真的想说。真的想让萧红衣明白，“你不仅没有将萧离当做儿子，你根本就没有将萧离当做人。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一下，这么多年以来，你究竟有没有给他一点母亲应给他的东西？”

“我……教会了他生存……”这一次，萧红衣的声音没有那么确定了，好像也不知道她这个鼓出的，究竟算不算是正确的，“这应该是一个母亲该给他的吧？我还给了他奋斗目标，可是你将这个目标毁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萧红衣的声音中好像又有了力气，刚刚消失的杀意，此时有涌现了，她接着说道：“所以，我现在就是来清理你的，让离儿可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我已经说了，那个目标，不过是你的目标，并不是萧离的。是，萧离是你肚子上掉下来的肉，他可以算作你生命的延续，但并不是你，他该有自己完整的人生，由他自己选择和确定的人生，你不该左右，更不该来决定。”顾研心说道，将萧红衣驳斥得哑口无言，“就比如，凡凡是我的儿子，他不喜欢上学，虽然我很希望他去学校，但是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去，那么我尊重他的决定，让他在家里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喜欢做的事情……”萧红衣重复着这最后一句话，突然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就的儿子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她知道他喜欢顾研心而已，所以……如果按照顾研心的说法，她不应该杀掉眼前这个儿子所喜欢的女人吗？

“对，喜欢的。”顾研心滔滔不绝，继续说道，“你能够说出来萧离是喜欢吃素菜还是肉类？你知道萧离更中意红色还是蓝色？你清楚萧离爱看书还是爱看电视？萧红衣，你一样都不知道吧，因为你根本没有在意过。而这些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在意的事情。这样，你还好意思继续说自己是萧离的母亲吗？”

迷茫，萧红衣第一次这么迷茫，第一次对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产生了很大的困惑。原本熟悉的离儿，突然之间变得很陌生，因为，她真的一无所知，顾研心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她都回答不上来。

“看，你不知道吧。因为你作为一个母亲最应该给他的东西，并没有给他，那就是……母爱。”顾研心轻轻说出来，认真的看着萧红衣，“他已经没有了父爱，连母爱也没有过。”

“我……我不知道母爱，因为我没有母亲。”萧红衣开口了，语调十分无助，“交给我功夫的人，他说，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一个目标，然后交给他生存方式。”

顾研心哑然了，突然升起了同情，也突然理解萧红衣了，也许，萧红衣这一辈都没有得到过爱吧，不管是父母的，情人的，亦或是子女的。她也没有朋友兄弟，朋友之情兄弟之情她就更不清楚了。

自己没有体验过，得到过的东西，她怎么给得出呢？

“我的目标，就是杀人赚钱而已，我觉得单调无趣，人生没一点点的情愫在里面。”萧红衣说道，声音平平板板，“后来，我爱上了叶绝，再后来，我又恨了他，发誓要报仇。离儿出生的时候，我是恨的，一直是恨的，全部的心思都投给了叶绝的恨意。”

“所以，你将萧离当做了工具，而不是儿子。”顾研心说出来，她自己好像也很激动，为了萧离这么多年来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激动，“别说爱，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他，你从来就没有问过他想做什么吧！”

低吼出了这一句，顾研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萧红衣却突然沉默了，没有给顾研心耳光，也没有杀了她，只是在她面前悄无声息的站着，依旧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终于萧红衣说话了，依旧还是看着地面，声音中带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人。

“他想做什么，你应该问他，不应该问我。”顾研心说道，气息已经喘均了，眼前的萧红衣只是让她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觉得这个是你的儿子，你对他还有一点点的感情的话，那么就问问他吧。”

萧红衣继续没有说话，还是就那样站着，如同一尊雕塑。

“现在你要杀我就杀吧，我的话已经说完了。”顾研心轻轻坐下，“最好你不要让萧离看到我死在他的怀中，最好能够毁尸灭迹，不见尸体，至少让他心中有一个希望吧。这样他也没工夫来恨你，这算是我给你这个当母亲的最后建议吧。”

萧红衣没动，顾研心的心在怦怦直跳，是否这意味着将萧红衣说服了呢？万幸整天和萧离斗嘴，这舌头的本事提高了不少。加之萧红衣又鲜少与人交流，应该容易受到语言的蛊惑吧？

“我还有一个请求，我希望……能痛快些，最好一下子就死了。”顾研心继续说道，声音放缓了很多，也很轻，免得打扰真在沉思之中的萧红衣，这些话只要缓缓钻入她的耳中，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就行了，“看在我在拿我的真心爱着萧离的份儿上，这个现实的社会，能够付出真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难怪离儿会喜欢你，你和别人不同。”萧红衣轻轻说道，总算是抬眼看着顾研心了，“很少有人不怕死，也很少有人在死前能够头脑清醒的说这么多话，我萧红衣杀人无数，你是头一个。”

顾研心只是微微笑笑，心中却在腹诽，你当然很少听到别人说这么多话，因为你根本不会给机会让他们说吧。

“真心……是啊，如果当初，叶绝对我也是真心，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萧红衣兀自继续说道，“顾研心，你恨我吗？”

“老实说，在十分钟之前，我是恨你的，但是我现在不恨你了。”顾研心轻轻说道，“我知道原来你也没有被爱过。”

“没有被爱过还好，大不了无情无欲过一生。”萧红衣轻笑一声，还是那样淡淡的语调，“最可笑的是，明明没有被爱过，却以为自己被爱着，于是这虚无的爱，成了恨。”

“叶绝是个人渣，他不值得任何人爱。”顾研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又缓了缓语气，“不管怎么说，你体验过了。”

“体验过了，然后如你所说，给离儿带去了二十多年的痛苦。”萧红衣说道，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离，“我爱错了人，于是错过了我的一生，也害了离儿半生，为了一个人渣，我付出了这么多。”

“你……”顾研心有些疑惑萧红衣的态度，这样的转变，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也太容易了，“我的话，真的这么醍醐灌耳？我怀疑我眼前站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傻吗？只是有些事情执着了一生，放不了手；有的人恨了一世，赶不走。”萧红衣叹道，带着几分凄楚，“我想，可能我早就明白有些事情，只是我不愿看，不愿想。也不会有人如同你一样，在我面前将这些事情血淋淋的戳穿。”

顾研心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现在你面对和承认也不完，不需要放下对叶绝的恨，我们迟早会对叶绝动手的，就算我们不动手，叶绝也会动手。他害怕你，害怕我们，他比谁都怕，因为他心中也有着魔障，折磨着他呢。而且，这个仇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们的，只是不要着急，也不需要当做第一位，生活该享受的同样要享受，该欢笑的同样要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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