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
作品:《我只害怕我爱你》很久以前,以沫就经常质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孩那样,在该晕倒的时候晕倒,在该失去理智的时候失去理智,在该歇斯底里的时候歇斯底里?那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地直面这世间一切的不堪与罪恶。只要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后一切都会过去,不是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或者她可以痛哭大骂,狠狠地抽江宁一个耳光,这样自己是不是又会舒服点呢?
她仰着头,短促地呼了口气,抬手用力抹去眼泪,调头就走,江宁闪电般探手抓住她:“以沫,你听我说。”
她厌恶地甩着他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步,男人还要紧抓着不放!
江宁猛地将她拽了回去,紧紧钳着的她肩膀:“我求求你,别走。”
“不要碰我!”以沫大声嘶吼着。
人不到某个时刻,根本无法预想自己有多么在乎,多么害怕失去,就像他们从未预想过,她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大声吼叫、挣扎,而他会那么无耻、卑微地恳求她。
“你听我解释……”
以沫冷笑着抽气:“解释有用吗?解释有用吗?”
她生怕自己太过失态,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平静地安慰他:“江宁,别这样!真的,没意思。你放开我……放开……”
江宁死死地箍着她,将她往墙上按,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无措得像个孩子。他不能松手,他知道,只要一松手,一切都完了。
“我叫你放开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以沫猛地挣开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好远。
身后,一记重拳忽然落在了江宁脸上。
以沫蒙了,瑟瑟看向盛怒而来的辜徐行。
他一把将江宁从地上拽起来,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江宁一个趔趄朝地上扑去。
屋里,美莎惊声尖叫了起来。
隔壁的房客听见响动,纷纷开门出来一探究竟。
辜徐行吸了口气,提起江宁的衬衣领子,将他拖进屋子里,重重推倒在地上。
辜徐行一把扯掉身上的正装外套,将来不及反抗的江宁再度捞起来,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壁上,粗暴地掐着他的脖子:“你就是这样对她好的?”
江宁的脸憋得通红,恨恨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哥哥……你放开他!”
以沫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拽辜徐行的手。美莎也急了,抓起床边的遥控器朝辜徐行头上砸去。
不知什么时候穿上睡衣的美莎从床上爬起来,扑上前对辜徐行又抓又咬。
缓过神来的江宁猛地朝辜徐行撞去,将他撞倒在地上:“要你管?我爱怎么对我老婆都是我的家事!”
“有种再说一遍!”
辜徐行失控着抓起一把椅子,毫无理智地朝他砸去。以沫费劲全身力气抱住他的手臂,才化去那把椅子的去势。
她有些崩溃地说:“哥……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她难受得出不过气,死死抱着他的后背,像个小孩那样呜呜哭着。
辜徐行的心在她的哭声中一点点软了下来,他“当啷”一声丢掉椅子,目光冷厉地盯着江宁。
门口,挤了好几个来围观的人,江宁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他妈给我滚,滚——”
说着,他狠狠摔上门,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颓然坐到在地上,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美莎瞄了眼辜徐行,小心翼翼地错开他,走到江宁身边蹲下,伸手帮他擦拭眼泪。
江宁重重地将她挥倒在地上,抹了把脸,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辜徐行轻轻掰开以沫的手,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去,牵着她说:“我们走,这婚,咱不结了。”
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江宁忽然冷冷一笑说:“是啊,早他妈就不该提这事儿。”
辜徐行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猛地蹿了起来,他指着江宁,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江宁却不看他,而是转向以沫:“你现在是不是很心痛?有种被欺骗、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觉?我告诉你,我也是!在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未婚妻曾经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之后,我的心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以沫的瞳孔骤然扩大,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
辜徐行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朝以沫看去。
江宁从地上翻身坐起,一步步逼近以沫:“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
以沫像被点住了死穴,几乎站立不稳。
这是她最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是她最不想正视的伤疤,她下意识地否认:“什么、孩子?”
“你还装?”江宁返身拿出手机,气咻咻地翻开一段音频打开,“你自己听!”
片刻后,一段对话从他手机里传出:
“以沫……咦,医生,我朋友宁以沫上哪儿去了?”
“她去照超了,你在外面等她吧。”
“怎么还要照超啊?开点消炎镇痛的药不不就行了吗?”
“我初步诊断是附件炎,但是病人说她以前做过宫外孕手术,我觉得有可能是输卵管粘连引起的炎症,具体问题要照完超才能具体分析。”
……
江宁“啪”的合上手机,诘问道:“你还想怎么狡辩?”
以沫怔了很久很久,虚弱地说:“我无话可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着,她面无表情地脱下戒指丢在地上:“戒指还给你。我不欠你什么了。”
江宁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她:“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没有背叛你,但也无从解释,既然你介意这个,婚礼取消就是了。”
“多好笑,你以为一句婚礼取消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江宁不无讽刺地说,“我把你当仙女儿似的捧在手心里供着,一点儿也舍不得碰你,你却背着我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你指不定在心里偷笑了我千百次吧?我再问你一句,孩子是谁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辜徐行忽然开口:“我……”
“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江宁大声喝断,“要是你的,你会放任她不管?”
以沫抬起空洞的眼睛,凄然一笑:“无可奉告。”
说着,她扒掉江宁的手,木然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江宁歇斯底里地呐喊:“你明明知道我最恨我妈那样的女人,你明明知道我最恨不忠,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我?宁以沫,你还有没有心?”
以沫两眼发直地走在街道上,整张脸绷得近乎怪异,她机械地照着前方快步往前冲,一头长发像带着股悲愤的力量,不断往后飘着。
她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够了!
身后传来辜徐行叫她的声音,他的声音在现下听来,只能让她更加悲愤。
她加紧步伐走到十字路口边,也不管红绿灯,照前直冲。
辜徐行快步追上她,将她从路面上拽了回来:“你不要命了!”
以沫垂着眼睛,不去看他,嘴角却微微翘着点冷笑。
望着这样的她,辜徐行有些心疼,严厉的神色渐渐缓了下来。
两人相对站了很久,几度犹豫,辜徐行还是忍不住问:“那个孩子……”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巨大的不安如蟒蛇帮勒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因为,他想起很久前的一个梦,一个时不时会在他潜意识里出现的、支离破碎的梦。
以沫眯了眯眼睛,死死咬住牙关,她唇边的冷笑越来越大,透着种嘲讽意味。
事到如今,他才来追问那个孩子,未免有些太晚了。
她要如何对他启齿,才能告诉他,他酒后乱性造成的意外,像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那样,在她的人生里引起了一连串毁灭性打击?
是啊,那个孩子是他的!那天早上,她顶着强烈的恐慌去医院买了事后药。然而,高考前一个星期,她的小腹却接连传来刀绞般的剧痛,不得已之下,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才得知事后药的副作用导致了自己宫外孕,医生告诉她,必须马上中止妊娠。
她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用赴死的心情上了手术台。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她的大脑选择性地遗忘了当时的恐惧和屈辱,她只有在做噩梦时才会再度感觉到刺进身体里的冰冷器械,以及医生们足以杀死她的鄙夷目光。
她是拖着病体上的考场,也是因此发挥失误,输掉了光明的前程,输掉了改变命运的唯一筹码!
辜徐行望着无声冷笑的她,脊背上渐渐升起了些凉意。他破天荒地用极度不安的目光看着她,就像当年,他站在军区医院门口,透过门缝窥视被削去拇指的她一样。
以沫百感千愁地望着他慌乱、忧悒的脸,所有的怨怼、愤怒、自怜渐渐地服帖了下来。
良久,她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宿命可真是奇怪的东西。
明明总是他在伤害她,可是她总会反过来心疼他的无辜。
五岁那年,她因他失去了一只拇指,她笑着对他说“不疼了”。
十几年后,她因他失去了整个人生,然而她想对他说的,还是那句“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一点儿也不疼。
如是想着,两行眼泪从她干涩的眼眶里缓缓滑落。
所有的伪装和反抗都在眼泪里软化。她发现她爱他,她还是那么爱他,这一发现让她自觉屈辱。
她擦去眼泪,轻声说:“那个孩子,是大学时的一次意外,我不想再提了。我很累。”
她明显感到他松了一口气。她在他的释然里转身,却被他从身后紧紧箍住。
他没有说话,头低低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他有些脆弱地说:“以沫,别在外面漂了,跟我回去,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颓败地承认:“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以沫的长睫微微地颤了一下。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句话像针尖般扎在她心口,多年来胀在胸口的那股气“咝咝”地往外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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