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飘起稀稀沥沥的小雨一直没有停歇。

白天与晚的界限模糊不清。

观里的圭表1与日晷2没有阳光，便都失去了作用。

守着漏刻的石子轩生生体验了一把长门值宫人的待，数着更漏算时辰，顾不上心痛凌子玉把他积年收下的诸般道家灵符、仙家法器拿出去布伏设阵。

“滴，滴，滴……”

水滴声是这房间刻板而规律重复的声音。

始的时候听着，还觉得空灵而漫妙，能联想到雨里，水滴自天空如星般一划而下，晶莹而剔透。但听久了，这种节奏重复的声音，就有那么一点枯躁而乏味了。再久一点，如果不能在这刻板重复的声音里睡着，那简直就是对神的一种折磨。

石子轩一直于紧张的神经，目前对这个声音就产生了生不如死的消极抵抗。

他给自己施了个“静音诀”后，终于感觉整个世界清静了。

这也就是之所以，当他一个转身，漏刻的承壶里传来与水滴声轻微有所不同的“咕咚”一声时，他完全就没有注意到。

石子轩倚门看着凌子玉在微黯的天中，衣袂飘然地给庭院布下结界，以严防那株新长出来的鬼榕即将带来的厄运，多少又找回一点当年同修的回忆。

他一直是道门里的奇葩，从不出z，不过因为博闻强记的本领比较强，也就相当于整个门派的资料库，然后子闲散又有耐心，每每只须做好道符准备和法器保养等后勤工作，三味真火为他本火，也就是唯一的武器。运用得特别好是因为师尊交待过：“打不过，赶紧把本门典籍烧了就跑，千万不可落入敌手”。

可凌子玉便是另一个极端，丽的小小少年从不bz，每回都从他这里拿了一堆的法器，然后把自己打得一身伤的回来，也从来不叫痛。不过越到后来，他受伤就越少，直到他觉得自己可以当一面之后，便去了昆仑“万神之乡”。

石子轩有点恍惚地看着凌子玉飘若天人的身姿，直到突然感觉有一道微乎其微的阴气自背后袭来。

惊回头，却只见那壶承的水中，b纹晃动着下沉了一枚暗红的榕实，眨眼间就在壶承中长成一株细小的鬼榕，以水为媒介，洞开了异界的连接之口，森冷的阴气从里传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从那个出口现身，暗沉的绛绣花鞋轻巧地踏在地面，身高虽然不及自己口，可是那种腐臭混杂着类的臊之气，自她露面起便充斥了这道观的整个正殿——这大妖实在狡猾，声东击西，在他衣角系了不止一枚榕实，以室外庭院疯长的吸引人的注意，自己却悄眯眯地自另一打开缺口现身。

传言中，“猫”是一种多疑的动物，果然名不虚传！

“哎呀，好狡猾的妖物！”石子轩与那现身的妖面打了一个照面，低咒了一声，完全不带犹豫地转身就向庭院外跑：“师弟救我！”

开什么玩笑，他只会画画道符，画画美人，闲暇时种种花、喝喝酒……总而言之：雨，黑天，正面杠千年老妖这种事儿，不是他石台道人的强项！

“快过来！”

时辰未到，便被猫容婆抢先出招，并且出奇不意，凌子玉倒也没特别慌乱，回身一张火符掷出，阻得那席卷而出的阴气停顿了一下，反手把石子轩拉进了自己刚刚在庭院设结好的护法阵，右手从袖里抖出一把铜钱剑，在面前竖起，左手在剑刃一抹，鲜血顿时了出来，被他以巧劲儿兜成七滴血珠，向地上一抛，口中轻轻念诵z谒：“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之前埋设下的七枚石敢当立刻附血而生，化成七个力士，在二人面前结成一道防线，那扑天盖地而来，几乎腐蚀一切的阴气便被阻在了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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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真有你的！”

本来是防守院鬼榕所设的结界，现在却变成了保护的防守之界，石子轩对自家师弟这临阵对敌的快速应变能力很是佩服。

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日月交替那最后一枚齿轮被拨动，石子轩几乎以为自己听到冥冥中“咔”的一声，卡寸般准的“逢魔时刻”降临，无须漏刻等工具的辅助，天时逆转的自然之力自然而然发生。

“喵喵喵喵喵！”

与此同时，庭院的鬼榕也了结界的口子，成群结队的猫偶自鬼榕的树洞中扑了出来，这一背受敌，势危急！

“胡可！”

凌子玉不再多想，伸手在腰间竹管一拍，被他唤了真名而应声出现的式神鬼狐现身，持守护在二人背后，与凌子玉背靠背各自面敌，虽然中间隔了一个石子轩，但互为守护之势倒也滴水不漏。

“师兄，你以院中花木结网，把这些小猫偶捕捉，我和小狐狸用阴阳轮斩断鬼榕强开的空间缔结之门！”

扑出来的猫偶皆为人魂妖魄的小孩子，只是面容扭曲而诡异，虽然本领不强，但群体而扑出，抓挠扰，一个不小心，被那利爪上，利齿咬上，就是一道血痕。

左支右绌地抵挡了一阵子，看着张张青白惨绿的小脸，凌子玉不大造杀孽，大喝石子轩赶紧行动起来。

“哦！”一想起自家师弟出手非死即伤的威力，石子轩定了定神，伸手在前结了个青木印，念驱动之道诀：“木坚则荣，守荣则实。顷刻敷威，群魔自息。皎皎无穷，用之不竭！去——！”

随着他的道印驱使，观中繁华的草木化出青影，飞速地伸出根根藤蔓，在空中结成了一张带着淡绿光芒的大网，往扑抓向三人的小猫偶罩下。那些淡青的藤条一触及猫偶即在节点长出浅碧的小棵齿状叶植株，不多时，地上的猫偶们居然都舍弃了在场三人，转向地往那光网上扑，很快，网孔中就挂住了一片东倒西歪的小猫妖——只是一只只脸绯红，在网中地头尾相衔着转圈圈，或是互相挨挤在一起亲热地蹭来蹭去，还有更多的猫偶自行扑在那网上，挂着不肯下来——观它们的状，倒好似集体吸食了“五石散”一样，快乐醉得不得了！

“你用了什么？”

原本见他兜头兜脑地向扑抱成团的妖偶撒网，连自己这边的三个人都要被一网捕尽，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哪晓得这师兄驭植物和驭猫都有一手，这网一出，那些小猫偶们全自行扑到网上去了，以那网兜为中心，凌空抱出了一个巨大的猫团团，再被他召来更多的花木枝条在下方结网裹实，空出鬼榕下方一块空地，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凌子玉大奇，他没想过这师兄居然这么能干，不伤任何人却把事办得如此漂亮。

“我见《博物志》上说：‘猫银丹草则醉’，所以刚刚大胆一试。银丹草有异香，平常当个香料也蛮好的，我在那边院角种了一片。”

石子轩一举奏效，自己也是惊魂未定。

圭表1：圭表是我最古老的一种计时器，古代典籍《周礼》中就有关于使用土圭的记载。圭表是利用太阳射影的长短来判断时间的。它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直立于平地上的测日影的标杆或石柱，叫做表；一为正南正北方向平放的测定表影长度的刻板，叫做圭。圭表以日影用作长度单位计量。

日晷2：日晷也是通过观测日影计时的仪器，主要部件是由一根晷针和刻有刻线的晷面组成，随着太阳在天空运行，晷针的投影像钟表的指针一样在晷面上移动，可以根据日影的位置以确定当时的时辰或刻数。

银丹草3：即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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