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定亲了，可自从梁府放出了风声，要给她相看人家开始，纪文德始终没有过任何表示。

梁淑媛一颗少女怀春的心慢慢冷下来，她想着娘跟她说的那些话，想着华娘子说的那些话，曾经懵懂悸动的情绪，渐渐变得沉静。

只是，为何这样的场合不见华娘子呢？难道她真的对纪公子没有任何想法？

梁淑媛不能理解，在她看来纪文德就是顶顶好的，可是华娘子却对纪公子的一片心意视而不见，这实在令人费解。

纪文德立在人群里，眼光却在空余的时候四处扫荡。

这怕是他能光明正大见到华娘子的最后一个场合了。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不曾见到顾华菁的身影。

纪文德的眼眸微垂，敛下其中的不甘心，华娘子没有来，是因为自己在吗？她……，真的如同传言中一样，跟殷先生……

纪文德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他并不想带着这样的情绪去京城，因此性情直白的他，在离开了梁府之后，直接去了顾华菁那里。

“纪文德要见我？”

顾华菁的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来，他不是该准备准备去京城？来见她……，是因为自己今天没有出现？

顾华菁本不想见，可是她觉得，如果不说清楚，以纪文德的性子，说不定会影响到他到时候的发挥。

因此她咬了咬牙，迈动脚步去了前面的花厅。

许久不见，纪文德还是那么腼腆，见到顾华菁进了花厅，头都不敢完全抬起。

“纪公子，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顾华菁礼数周全，招呼他坐下说话。

纪文德有些愣愣地看着顾华菁柔和的面容，眼里有着淡淡的感伤。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不好，我想弄个明白，如此才可以心无旁贷地赴考。”

纪文德表情有些委屈，他第一次对女孩子有不一样的感觉，可是他却没有经验，以至于就是想改，也无从下手。

顾华菁有种罪恶感，“你没有不好，你很好。”

她目光澄清，毫不闪避地直视纪文德，“是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连我自己，都对感情这种事情，毫无头绪。”

“你说你心悦我，是因为什么？”

纪文德忽然红了脸，语气都有些踌躇，“华娘子心地善良，又、又十分温和大方……”

话还没说完，纪文德就见到顾华菁轻轻地摇了摇头。

“纪公子弄错了，我其实，一点儿都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是个凉薄之人，或者说，我是个自私的，我从不愿吃亏，从不愿受委屈，我这样的人，怕是永远都不懂什么是感情……”

她眼光淡然，里面似乎有种莫名的哀伤，“我不会委曲求全，不甘心为别人容忍，我永远最爱的是自己，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值得喜欢。”

顾华菁曾经十分满意自己的冷静，她觉得一个威胁利用过她的人，她冷血凉薄地对待并没有什么不对，所以她能干脆抽身，甚至用假死的方法，心底，并不是没有一丝丝想要报复封容的意思。

她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可是当她在金皖再次看到封容的时候，顾华菁头一次，不知所措了。

她一直镇定地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一直极力表现出和从前一样冷静睿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封容会放弃皇位来到金皖？为什么他会收敛手段什么都不做？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连命都不要，委曲求全地守着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会有人牺牲和放弃他的坚持来喜欢自己？顾华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心意……”

顾华菁的眼睛慢慢闭上，敛去其中的疲累，她真心诚意地想跟纪文德道歉，他是个不错的人，虽然耳根子软，却也算得上正人君子。

是她没有福气。

纪文德的表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他能感受到顾华菁身上的无奈和歉意，她在跟自己道歉，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所以在跟他道歉？

纪文德除了顾华菁，没有注意过别的女子，可他也知道，其实顾华菁并不需要道歉的，从一开始，顾华菁就明确地拒绝了他，且一而再再而三。

明明是他一厢情愿，是他心里放不下，华娘子却在跟自己道歉。

纪文德的心里涌出一阵酸涩，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十分难受，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他嫉妒华娘子心里的那个人。

“不、不用，华娘子不需要跟我道歉，华娘子并没有错。”

纪文德生涩地说着，手连着摇了好几下，“我知道了，如此一来，我也能彻底死心。”

他试着笑了笑，却只能笑出苦涩的意味。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华娘子了。”

纪文德垂着脑袋，恨不得能挖出一个洞来，顾华菁心有愧意，却也不好安慰，这种事情，她不喜欢黏黏糊糊。

“祝愿纪公子能在会试上大放异彩。”

“承华娘子吉言……”

纪文德神色窘迫地告辞离开，离开之前都没有再敢多看她一眼。

这样也好，总比心里一直记挂着要来得强……

……

顾华菁在纪文德走后，独自一人在花厅里坐了半晌。

她眼睛盯着花架上的一只梅瓶，出神地盯着。

所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看着封容隐姓埋名甘愿做一个教书先生，看着他好似另一个人一样隐忍深情，她一边洗脑那跟自己没关系，一边又掩饰不住焦躁。

怪不得师父总说，自从封容出现之后，她就有些不对劲，她嘴硬不肯承认，但其实，她也是知道得吧……

顾华菁的眼睛发疼，却执意不肯挪开视线。

她不是无动于衷的人，只是好胜心和自尊心作祟不愿承认而已，等这次事情完结，等大家都平平安安之后，她就不再矫情了。

她保证，只要大家都平安无事……

与逆贼约定的那日，顾华菁一夜无眠，黑着眼圈早早地起身，呆呆地坐在院子里。

“青梅，什么时辰了？”

“夫人，还早呢，您看天儿都还没完全亮。”

顾华菁盯着刚刚泛白的天边，心里又是一阵心慌。

她这两天经常如此，有时候还会恍惚，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没有什么是封容解决不了的才对，他那么厉害，还是做过皇帝的人，他从前那些厉害的暗卫，区区逆贼算什么对吧？

还有雷见，雷见也是很厉害的，秦凡说逆贼的数量不一定很多，否则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所以雷见该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是不是？

顾华菁不停地找着封容会成功的理由，想要说服她不要担心，可是心里却仍旧像是打了小鼓似的颤抖着。

“青梅，什么时辰了？”

青梅眼里心疼，软着声音再次回答了一遍。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事了……

可是大概，老天并没有听到她们的祈祷，就在快到了跟逆贼约定的时辰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手腕处的袖子上都带着血迹。

“秦大哥！秦大哥？！”

顾华菁看着疯魔了雷见，眼睛倏地睁大，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封容呢？！”

雷见眼眶赤红，将手举到顾华菁的面前，上面是一道道强行挣扎造成的伤口，“爷将我绑着不让我跟，夫人，爷给我下的药力还没散尽，怕是去了也做不来什么，您行行好，请您让秦大哥去救救爷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雷见噗通跪下，“咚咚咚”地用额头撞击地面。

他……一个人去的？

“爷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他不让我跟着，说若是我去了，兴许就救不回黎老，夫人会伤心……”

雷见的声音开始呜咽，手握成拳头猛捶地面，很快地面上就染了猩红之色。

“不可能！他的暗卫呢？！那些人呢？！”

雷见抬起头，额上血水混着泥土，顺着他的鼻梁蜿蜒流下，“爷哪儿还有什么暗卫？爷说他什么都不要，若不是我苦求，爷连我都不想带着，他怎么还会有暗卫？”

顾华菁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那他说什么他能解决？那他还保证什么？

顾华菁仿佛又听见了封容的声音，在她耳边无比的轻柔且坚定，“别怕，没事的，我会解决的，我保证……”

他是打算拿自己去交换黎宋？他是不是还想了什么两败俱伤的法子，让那些逆贼再不能来骚扰自己？

他当他自己是什么？！

“刷”，顾华菁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青梅和竹酒一人一边将她拦住。

“夫人您可不能去，您想想俊儿少爷？他还那么小……”

顾华菁眼里涣散的焦点在俊儿之后慢慢地凝结，对，她还有俊儿，她还要将俊儿养大，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用封容的命来换安宁！

顾华菁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秦凡早在见到了雷见之后就闪身出去，她就算现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她真的、真的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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