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峻向来晓得杜宜琬在杜家中深得长辈宠爱，这从当在宁州她能说服时任宁州刺史的其父杜荀愿意见他这么个无名小卒就可以看出。可是今日之事，让他对杜宜琬在杜家的分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长云观的清宁道长虽不在朝，但其对圣人的影响却不亚于朝中能左右时局的宰相们，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更何况清宁道长的身后还牵着宁和大长公主，这位对圣人有恩且并未求报的大长公主，在宗室中亦是有着不小的威望。别看如今谭家看着好似不如梁家受重用，但宁和大长公主的子可是从三品的少府监，管着圣人的私库，这个位置未必就比梁家的大理寺卿差。

由此见得，若是能和清宁道长搭上话，于家族前程大有裨益。

也正是看见了这些好，都护才会派他来探探清宁道长的口风，是否有结盟的可能。

连他都要斟酌再三，偏偏杜家却只派了杜宜琬这样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来和清宁道长走动。

虽说杜宜琬年岁小，不打眼，由她来长云观走动不容易引起圣人暗线们的注意，但是由她来联系杜家和长云观关系，未免又太过儿戏了一点。

可是，以卫峻这些日子对杜家的了解，杜家掌舵人杜绍并不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之人，他让杜宜琬来长云观，或许是这个孙女有什么过人之，让他十分放心。

卫峻回想入京后和杜宜琬少有的几次交集，无论是永泰大长公主府中的临危不惧，还是望江楼外的果敢坚毅，都让他十分欣赏这个外表看似娇滴滴不经事，关键时刻总能让人惊一把的小娘子。

是以当在昌宁县公府中听杜家兄弟说杜宜琬为了宫学月考论语一门能取得好成绩，想请卢皓帮忙划重点时，他突然就想帮帮她，索摸进了那位李博士家盗了一份试卷出来，叫人送给了杜宜琬。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只是凭借着宫学月考的成绩，不但狠狠地教训东阳公主，还顺手收拾了卢渲。最妙的是她虽做了那线头，但真正和东阳公主对上的却是宫学的一众先生，由此引发的后续，却又牵连了圣人与柳家之争，倒叫人把这最开始的线头给扔到了脑后。

纵使皇后又有所迁怒，却因为杜家位置敏感，也不敢表现在明，以免真的把杜家往吴王手里推，叫对手如虎添翼。

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两个对自己怀有恶意之人，还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净。

这个时候他才看了个分明，这个小丫头不仅有有义，而且有勇有谋。

这场局看似简单，她却要先揣摩出各方的反应，然后才能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在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手段，的确难得。

不过杜家会因为她这份难得就让她涉险吗？

卫峻想起杜蔚对杜宜琬的宠溺，想起杜云章偶然提起妹妹时，眼中闪现的温柔，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杜宜琬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的花，她的家人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以身犯险。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就想起方才在清宁道长院中，清宁道长与杜宜琬说话时，那毫不见外地稔语气。

难道说不是杜家挑了杜宜琬来和清宁道长打交道，而是杜宜琬先入了清宁道长的眼，由此才有杜家和长云观之间的联系？

卫峻眼中芒乍现，他直觉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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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若杜宜琬只是一个传话的，那个名叫孤月的小道士不会如今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对杜宜琬不利。

卫峻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荷b，这个杜家小丫头真是每次见面都能叫他吃惊。

卫峻这边是心念电转，杜宜琬那边却是犹豫了片刻，才斟酌说道：“我与道长投缘，的确常来长云观求道长指点。”

指点什么？杜宜琬这样的小娘子是代表家族而来，总不是来问姻缘的，清宁道长能指点她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样的说法，也算是变相证实了卫峻的猜测。

“杜三娘子好运道，”卫峻淡笑道，“想来今日之事后，清宁道长是不会再见我了。”

杜宜琬颔首，“卫郎君树大招风，清宁道长也怕风大沙起，了眼，行差踏错。”

“却不知，杜三小是否也怕风起沙涌？”杜宜琬话音刚落，卫峻就接着问道。

杜宜琬没有着急回答，她想起了前世杜家的遭，洛京城中风云变幻，杜家一招棋错就成了别人脚下的泥，如今重来，自当多留一条后。

“若能根深叶茂，又何惧风沙摧残。”杜宜琬如是道。

卫峻不动声，低声道：“双木成林，自是不惧四面风起。”

杜宜琬微微浅笑：“卫郎君言之有理，只是双木能否成林，尚需长辈定夺。”

卫峻亦是颔首道：“和该如此，今日是某打搅了，改日定登门致歉。”

杜宜琬不置可否，只是轻声道：“风起于青萍之末，卫郎君还需慎行慎言。”

卫峻剑眉一挑，看向一脸认真的杜宜琬，忽然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道：“上回有幸参加杜府春宴，当真是不虚此行。”

杜宜琬不知卫峻为何忽然转换话题，也只好跟着道：“卫郎君谬赞。”

卫峻想起在那场曲水觞的宴会上拾到的画着蔷薇花的鸡蛋，没由来的，他就觉得是杜宜琬画的，现在有机会，他当然想证实，“那日临水浮蛋，不知杜三娘子在鸡蛋上绘了什么？”

杜宜琬奇怪地看了卫峻一眼，却还是答道：“我才疏学浅，随意涂鸦了几支蔷薇在鸡蛋上，好在没被人拾到，不然真是要贻笑大方。”

卫峻想起那枚鸡蛋上的蔷薇花娇滴，在他看来比之那些花了牡丹海棠的鸡蛋也不差什么，当下就笑道：“杜三娘子太过自谦。”

杜宜琬却笑道：“卫郎君又不曾见过我所画鸡蛋，如何知道我是自谦还是自知？”

卫峻哑然，他下意识地不想把那枚鸡蛋被他拾到的事告诉杜宜琬，起码不是现在告诉。

杜宜琬见卫峻忽然沉默下来，又想着自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恐回去的太晚被白家人看出端倪，只好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禀告家中长辈，请卫郎君静候佳音。”

卫峻也不再多言，拱了拱手，淡声道：“有劳杜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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