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周氏离开暖房，裴嫤瞧了瞧架子上摆放着的各式兰草。兰草皆种在描画着仕女的瓷盆子里，瞧着便十分风雅。

看了几眼，裴嫤觉得有些燥热

这样的季节，暖房里竟温暖如夏。

看了看那木桌，裴嫤自个儿动手用水笕引了泉水，倒入铜壶之中，拨开了炉子里埋着的火，做起水来。

木桌上放有茶罐，茶罐里满满的六安瓜片，瞧得出来这儿时时有人在此安闲。

坐在藤椅里，裴嫤这会儿才觉出此的适意，颇有种得浮生半日闲的快活。

待得铜壶嗞嗞的开始冒气儿，暖房入口却传来脚步声。步伐有些大且带了些急促，听着不像是周氏。

裴嫤警觉，便自藤椅上起了身，转脸看向暖房入口那一假山甬道。

便是此时，一个青的身影撞入眼中。

正是这一年多来，杳无音讯的徐嗣琛。

裴嫤看着他，只觉得眼眶酸涩，又觉得相隔了一载光阴，他似乎有些变化。

木然着神，别了脸。恰逢此时铜壶中的水烧开了，嗞嗞冒着白气。

她心里慌乱，便要借着倒水这事儿挪开视线。

刚伸了手去拎那铜壶，便听到徐嗣琛焦急的喊道：“别碰！”

可惜有些迟了，指尖已经落在了铜壶的把手上，指尖立时便传来一阵刺痛。裴嫤轻声“啊”了一声，赶紧收回了手。一看，指尖已然发红，显然是被烫了一下。

斜刺里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住了她纤细凝白的手。

裴嫤慌张抬头，便见徐嗣琛低着头轻轻给她吹着手指。

一年多的功夫，他似是长高了一些，原来不过比她高了半头，可如今自个儿不过到他耳际。两人距离着实有些近，近的裴嫤能瞧见他半垂的眼帘下那长睫毛铺就的阴影。

裴嫤心头慌张的厉害，他的手有些凉叫她阵阵机灵，可是那肌肤相触的地方，却分明有种灼烫的感觉，好似指尖那里的感觉蔓延到了整个手背。

她要抽出手来，他却越发的攥紧了手。

“会叫人瞧见！”慌乱中，她急急说道。这暖房四周都是玻璃，哪怕是建在小湖上，可这小湖边儿上便有暖亭，远远的也能瞧见有人走动。若是有人走的近些，可不能瞧见暖房里的人？！

她的话，显然叫他迟疑了片刻，攥着的手便松了些。

可还没等她将手抽出来，他的手又攥紧了，拉着她便朝着暖房的入口大步的走去。裴嫤恍惚着被他拉着，两人直走到假山中的甬道上，他这才停了下来。

一个用力，裴嫤便到了他身前，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她的手却仍旧在他的手中。

假山中的甬道不过两尺宽，两人哪怕面对站着，也没剩下多少缝隙。裴嫤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拂在了她的脸庞上。

“你、你放手！”裴嫤使劲儿的抽手。

他这会儿却松开了紧抿着的唇，扬起了个笑容，手劲并没减小，且还道：“这里，便没人瞧见了。”

他本就生的好，少有男子能及得上，却还有这样一管好嗓子。声音若金石相击，清清灵灵，且这话说出来的语气还带了些飞扬的喜悦，叫裴嫤一下子停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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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的，便仰头看向他。

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便撞进了他的眼中。

本就是念了一载的人，且又如慌张小鹿一般的看着自个儿，徐嗣琛只觉得口一阵阵的激。那鲜的红唇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叫他忍不住的便将视线放了上去。

心里挣扎的厉害，可他到底按捺住了，只是到底少年气盛，忍不住便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拂在了她的唇瓣上。

如想象一样。

那唇瓣柔软细滑，带着些热度，叫他一时间了心神。

裴嫤不意他竟这般唐突，脸上霎时烧红一片。

忙撇了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只因着太慌张，转动的匆忙，那挂在耳垂上的坠子晃动的那般厉害，猫眼儿石折射着漏进来的眼光，落入徐嗣琛的眼中。

那雪白晶莹的耳垂儿，便取代了那红唇摄住了他的目光。

见她面绯红，眼眶里似有了雾气。

徐嗣琛终是压抑住了心中的绯，松开了手。见她挣脱了掣肘转身要走，他便有些慌了，忙又拦在她的身前，急急道：“方才是我不对，你别走。”

裴嫤叫他拦住了去，终是停了脚步，只是却垂着头不肯抬脸看他。

见她停了下来，徐嗣琛松了口气，见她垂着头，头顶一个小小的旋儿，周围的发丝却十分柔顺，仿若她这个人一般，顺顺滑滑的叫人看着，心里便觉得十分熨帖。

这一岁不见，她似也长高了些，身子抽了条。

方才在假山口那样一瞥，头先入眼的便是那杨柳细腰、高挑身材，叫他竟生出些不敢相认的感觉。

他自来心气儿高，这一回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近乡怯”。

这会儿，他看着她露出的脖颈，细细幼幼的，白润若羊脂一般。眼睛挪不开，也不愿出声。仿佛一出声，便打碎了眼前的这一番梦境。

“你可、你可怨我？”

两人沉默了许久，徐嗣琛终是按捺不住开了口。

裴嫤动了动，“我怨你什么？”

徐嗣琛听得这话，心里有些失望。

这一年时日，他忍得着实辛苦。深苦读寒凉上身时，总能记起海棠树下她娇俏的一笑；灵堂祭拜孤难耐下，记着的也是她那一句珍重。

只他自个儿这般无依，又怎能将她也拉进这寒潭之中。

那样锦绣堆里养大的姑娘，娇娇的，不应面对这样的沧浪。

徐嗣琛这样的念，便觉着她心里定然也是与他一般无二，可这会儿听她淡淡的说着“我怨你什么？”，心头便空落了一块儿，怔怔的，心神全散了。

裴嫤觉察出他半响没有说话，抬头瞧了他一眼。

自他出现在暖房后，惹得她心里慌乱，哪里敢仔细看他，这会儿总算是平静下来一些，便也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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